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寿序,非古也明归太仆数鄙之而数为之以为昆山之俗,张此尤盛闾巷

2022-11-22 19:49:05 发布 浏览 510 次

寿序,非古也。明归太仆数鄙之而数为之。以为昆山之俗,张此尤盛。闾巷之上,狃于习而不求其说。立言者虽知其事微薄,而不忍拒孝养者之请,牵率以从事,宜也。当是时,吾同年王君荫之以其母黄太安人之寿,属予为序云:“荫之知言者也,不宜循世俗故事以娱其亲。仲尼曰:‘麻冕,礼也。今也纯俭,吾从众。’积习染人,甚于丹青久矣。虽为父母者,亦皆以生日为庆,以文字道其生平为祥。人子因而顺之,不亦可乎?先是赠君琴雅先生之弃养,荫之与其仲氏皆未冠,季尚毁齿耳。内而粥零杂,外而官租私逋,皆太安人搉画之。赠君以诺名。乡里宿负,故无券主者,以是弛责。太安人曰:‘夫子信者也,是固然无疑。’立货别业尽偿之。赠君疾革,命曰:‘虽饥寒,毋令吾儿废学。’家故微也,又岁经水潦,益流落。太安人力支之,卒不令诸子迁业。初服舅姑之服,继服夫之服,哀毁至矣,皆节以礼。丧女子者四,丧子妇者五,悲伤之馀,亦以礼裁之。”盖荫之亡为余述者如此。

《易》曰:“地道无成,而代有终。”方赠君顾命谆谆,岂必后嗣果自成立。今荫之通籍,为天子近臣,文章尔雅,率诸弟子姓为醇朴之学,所谓代终非耶!国家以大器储词臣,不殽之以吏事,使之优游成德,以养公辅之望,至深厚也。以国藩之不肖,谬厕斯任,无足言矣。如荫之者,要当博观约守,仔肩天下,而后无忝是职。不然,彼太安人时时称赠君之末命以相申儆者,岂徒在禄仕通显也哉?欧阳公之母常述父训以教子,卒为有宋名臣。彼何人也?吾何畏彼哉?荫之诚能日进不怠,太安人当益顾之适志,怡然忘老矣。余承荫之之命,终不敢以世俗之义为长者诵也,于是为道其大焉者。

江小帆之母寿序

古者设科有目。如汉曰贤良方正,曰直言极谏,曰军谋宏远,曰淳厚质直。唐曰秀才,曰明经,曰进士,曰明法,曰明字,曰明算。若此者不一其称,惟人主之所欲而因时命名,所谓目也。明初尽革前制,取士止进士一科,则有科而无目矣。既成进士,天子亲策于廷,临轩唱第,分甲授职。一甲止三人,曰状元、榜眼、探花,制所定也。士大夫称为鼎甲云。进取之途既隘,天下魁杰瑰玮之士,莫不甘心于专科,搤腕以求所谓鼎甲者。而巴蜀滇黔,西南万里,或数百年而不得一人,盖其难也。慈父母之于子,总角则祝之,而令子顺孙,承欢堂上,亦无先于此者。至于今五百年矣。

同年友江君小帆,故吾楚郴人也,徙居四川之大竹。道光戊戌以第三人及第。四川之鼎甲自小帆始。而小帆退然贬抑,匔匔不足。问之,曰:“母教也。”余曰:“何如?”则尽述太安人之贤,及赠君春湖先生之德而再诵焉。且曰:“吾母今年六十矣。吾子娴古文义法,其为我诠次太安人懿行,略仿今世之寿叙,而益以箴言勖余,使吾母欢慰,而吾亦奉以为事亲之则可乎?”余曰:“可”。

盖江氏之自楚而蜀,家微矣。赠君之与昆弟析居,受田仅三亩耳,而折偿宿负者略半。赠君力贫绩学,授读乡里,稍佐饔飧,太安人莳蔬艺菽,以精洁羞舅姑,而以其恶者自御。小帆儿时,尝随太安人锄豆于北原,拾木棉于西涧之陂。每语及此,未尝不太息禄养之已晚也。嘉庆庚申、辛酉之间,四川遭教匪之乱,乡邻依堡寨以居。贼来恃堡为固,贼去还家事耕作。太安人提挈子女,裹糗粮,与赠君奔窜于风雨溪谷之中,其事尤艰阻,卒以无恐。小帆既官编修,太安人就养京师,而赠君道卒长安。哀毁之馀,毫发尽礼,与前服舅姑之服略同。计太安人数十年中,困于贫,厄于兵,颠沛于丧事,而亦以劳矣。《传》所谓动心忍性,生于忧患,其不信然耶?

士大夫由科第通籍,太抵先人茹其辛而后人食其报。如小帆之掇取巍科,三持文衡,以词赋受圣主特达之知,岂可不知其所自耶?自古举士之法,未有三百年不变者。帝不沿乐,王不袭礼,物穷则易,固其理也。经义取士,亦已久矣。议者多谓帖括道卑,难收得人之效。小帆勉旃,益务通经达用,使天下后世谓伟人某某者,未尝不出制艺之科也。既以塞辨者之口,又有以慰高堂无穷之望。事亲之则,不当如是乎?太安人闻之,其必不訾吾言矣。

遂书以为序。

求阙斋记

国藩读《易》,至《临》而喟然叹曰:刚侵而长矣。至于八月有凶,消亦不久也,可畏也哉!天地之气,阳至矣,则退而生阴;阴至矣,则进而生阳。一损一益者,自然之理也。

物生而有耆欲,好盈而忘阙。是故体安车驾,则金舆衡不足于乘;目辨五色,则黼黻文章不足于服。由是八音繁会不足于耳,庶羞珍膳不足于味。穷巷瓮牖之夫,骤膺金紫,物以移其体,习以荡其志,向所搤捥而不得者,渐乃厌鄙而不屑御。旁观者以为固然,不足訾议。故曰:“位不期骄,禄不期侈。彼为象箸,必为玉杯。”积渐之势然也。而好奇之士,巧取曲营,不逐众之所争,独汲汲于所谓名者。道不同不相为谋,或贵富以饱其欲,或声誉以厌其情,其于志盈一也。夫名者,先王所以驱一世于轨物也。中人以下,蹈道不实,于是爵禄以显驭之,名以阴驱之,使之践其迹,不必明其意。若君子人者,深知乎道德之意,方惧名之既加,则得于内者日浮,将耻之矣。而浅者哗然骛之,不亦悲乎!

国藩不肖,备员东宫之末,世之所谓清秩。家承馀荫,自王父母以下,并康强安顺。孟子称“父母俱存,兄弟无故”,抑又过之。《洪范》曰:“凡厥庶民,有猷有为有守,不协于极,不罹于咎,女则锡之福。”若国藩者,无为无猷,而多罹予咎,而或锡之福,所谓不称其服者欤?于是名其所居曰“求阙斋”。凡外至之荣,耳目百体之耆,皆使留其缺陷。礼主减而乐主盈。乐不可极,以礼节之,庶以制吾性焉,防吾淫焉。若夫令问广誉,尤造物所靳予者,实至而归之。所取已贪矣,况以无实者攘之乎?行非圣人而有完名者,殆不能无所矜饰于其间也。吾亦将守吾阙者焉。

送郭筠仙南归序

凡物之骤为之而遽成焉者,其器小也;物之一览而易尽者,其中无有也。郭君筠仙与余友九年矣,即之也温,挹之常不尽。道光甲辰、乙巳两试于礼部,留京师,主于余。促膝而语者四百馀日,乃得尽窥其藏。甚哉!人不易知也。将别,于是为道其深,附于回路赠言之义,而以吾之忠效焉。

盖天之生才,或相千万,要于成器以适世用而已。才之小者,视尤小者则优矣。苟尤小者,琢之成器。而小者不利于用,则君子取其尤小者焉。才之大者,视尤大者则绌矣。苟尤大者不利于用,而大者琢之成器,则君子取其大者焉。天赋大始,人作成物。《传》曰:“人不天不因,天不人不成。”不极扩充追琢之能,虽有周公之才,终弃而已矣。

余所友天下贤士,或以德称,或以艺显,类有以自成者。而若筠仙躬绝异之姿,退然深贬,语其德若无可名;学古人之文章,入焉既深,而其外犹若铻而不安其无所成者与?匠石斫方寸之木,斤之削之,不移瞬而成物矣。及乎裁径尺之材以为榱桷,不阅日而成矣。及至伐连抱之楩楠,为天子营总章太室之梁栋,经旬累月而不得成焉。其器愈大,就之愈艰。浅者欲以一概律之,难矣。且所号为贤者,谓其绝拘挛之见,旷观于广大之区,而不以尺寸绳人者也。若夫逢世之技,智足以与时物相发,力足以与机势相会,此则众人之所共睹者矣。君子则不然,赴势甚钝,取道甚迂,德不苟成,业不苟名,艰勤错迕,迟久而后进。铢而积,寸而累。既其纯熟,则圣人之徒;其力造焉而无扞格,则亦不失于令名。造之不力,歧出无范,虽有瑰质,终亦无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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